近日我們留意新聞的話,應該不難留意到有很多受傷與死亡的事件,也有人說香港現在就正值戰爭時期。義守書社想回應這樣的社會狀況,所以我們邀請了香港恆生大學社會科學系講師戴達雄Jacky Tai,就俄國思想家托爾斯泰的作品:《伊凡伊里奇之死》及《戰爭與和平》借鑑他對於死亡和戰爭的看法。
Jacky Tai為我們帶來精彩的演講。
【當死亡來臨時我們如何回應】
Jacky一開始説明了死亡哲學的三大方面:首先,我們是要透過學習哲學來瞭解和思考死亡。這個是帕拉圖的說法。他認為哲學廣義而言就是對知識的追求。人的生命有限,而知識則是永恆的真理。當我們在追求知識的時侯就可以短暫忘記了現實的短暫和痛苦,以躋身於永恆的世界裏。
第二種看法來自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亦是西方常見的思考方式,就是我們應該將死亡排除於生命以外。既然沒有任何生者經歷過死亡,那我們就不應該讓它給予我們過分地困擾和擔憂。
上述的兩種方式都是對死亡採取回避的態度,以保持生命的快樂和寧靜。
相比之下,托爾斯泰則抱著完全相反的想法。這與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的思考方式比較相似,就是要把死亡擁抱在於生命之中。他認爲我們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一步一步地步向死亡,每個人的速度都不一樣,有人的速度快一點,自然有人的速度會慢一點。但無論如何,死亡都是我們生命中要面對的一個議題,不應回避。這個思想也符合書社對死亡的看法。當我們思考死亡,嘗試利用死亡作爲工具來揭開在現實社會中我們對美好人生的嚮往的那層紗,讓我們切實地感受自己對人生最原始的渴望,從而獲取對自己而言有意義的人生。
托爾斯泰著作:《伊凡伊里奇之死》
【 《伊凡伊里奇之死》 :我們都想逃避死亡】
主角伊凡伊里奇其實有半個托爾泰斯的影子,講述伊凡伊里奇作爲一個普通人,一直以來追求著社會所謂達到美好生活(俗稱人生贏家)的種種要素:按規矩辦事、找份穩定的法官工作、還有結婚生子。 當中,伊凡伊里奇的結婚理由更是非常簡單:一,因爲周圍的人都覺得那個女人好漂亮;二,因爲社會上大部分成功人士都會成家立室。在無形的壓力下,伊凡伊里奇迎接了枯燥無味的婚姻生活。面對著全然不感興趣的妻子,伊凡伊里奇選擇了在自己的心裏建了一道牆,不讓妻子進入自己最心深的軟土。以爲能維持表面和平的關係就能解決問題。在這層面上,伊凡伊里奇其實也是用回避的態度去面對自己婚姻上的死亡。
慢慢,死亡在不知不覺中入侵伊凡伊里奇的生活。一開始是一場意外,卻隨著時間演變成為奪取伊凡伊里奇生命的死神。然而,死所帶來的折磨卻是足以改變人生命的全面性災難。
首先,得到怪病使伊凡伊里奇感受著身體與謊言的煎熬。身體上的痛楚自然是不用解釋,但身邊的人對他說的大話卻使伊凡伊里奇感到痛苦非常。一些不著邊際,虛情假意的話語都輕輕地繞過了眼前這個病人生命快要耗盡的事實,不但令伊凡伊里奇感到孤寂,更大大降低了他死亡的隆重性。死亡是屬於一個斷層的階段,既和解脫還保持一段距離,卻又無法把現在衰老的自己和過去幸福的自己鏈接在一起。這種痛苦不但折磨著自己,同時亦會折磨他人。
而在伊凡伊里奇的葬禮,這個本來是我們平日距離死亡最近的場合上,人們所談論的事情都是些毫無關係的話題:自己的行程被這個葬禮打亂、取締伊凡伊里奇原本職位的人會是誰?等等,似乎沒人實在關心他死亡的事情。
整個社會本身看似對死亡這個議題是冷漠的,而我們平日都不會接觸死亡,但當我們遇上極端情況時(例如不斷遇上死亡事件,社會陷入戰爭狀態),則會刹那間使我們對人生有莫大的啓發。
托爾斯泰著作:《戰爭與和平》
【 《戰爭與和平》 :在戰爭下,死亡隨時與我們擦身而過 ,或找上我們】
《戰爭與和平》講述的就是一些人被捲入戰爭後,他們對生命、死亡及歷史的看法。書名的《和平》指的是主角們對心靈的和平,以及人生的參透。戰爭的極端狀態使人不得不一改以往回避死亡的態度,被迫要面對死亡,同時也受著別人死亡所帶來的影響。這種印象甚至可以徹底改變我們對道德的看法:戰爭本身就是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回歸作爲野獸的本能,又有誰會在這時候裝清高的大談道德呢?
這似乎為我們現代社會帶來一些回應。Jacky曾經引述書中的一句:「如果所有人都爲理念而戰,則不會出現戰爭。」這不無道理。理念是永恆而高尚的;戰爭卻是瘋狂而醜陋的。既然我們要追求一樣清高的東西,卻又爲什麽要用最現實而骯髒的手段去得到的呢?回顧歷史事件,溝通和談判從來就是最理想的手段。只是,當你想以一個人的身份與對方交涉,卻被反咬一口,對方居然耍賴,棄人性的一面而獸性大發時,我們作爲人就不得不在理性和本能之間掙扎。那種兩面不是人的感覺,其實正正印證了我們兩邊都是人的雙重可能性。無論要用哪一面去回應也只是當事人的選擇。如果要用現在的話語來解讀的話,那應該就是「兄弟爬山,各自努力」的感覺吧。
在此,筆者想介紹一本由黃國鉅所寫的《酒神的抗爭——絕望香港的哲學出路》。他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應否用憤怒對抗不義?我們應否以牙還牙,令自己和怪物搏鬥的其中,自己也成爲了怪物的一份子?後面他嘗試回答道:我們對不義的憤怒應該要是理性的、緩慢的。既不因荒誕之事而麻木,也不會因一時意氣而被憤怒控制自己。反之,我們可以利用這種情緒來推動社會運動上,例如參與民間組織(如工會)、推動力社區建設(如黃色經濟圈),甚至是以藝術(如文宣)的方式去表達。
《酒》一書寫道:「歷史和藝術的分別是:歷史現實邪惡當道、政治人物利益交換、人間正道是滄桑,令人對人世絕望,沒有救贖,但藝術必須保留一雙赤子的眼睛,在絕望中尋回初心。」我想這裡作者想表達的是,我們要理性地憤怒,將它化成自己行動的動力,甚至是對公義的愛。這樣我們才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走更王道、正義的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們真正想做的事情】
Jacky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説法:當我們談論戰爭/哲學的時候,我們似乎站在理性的望遠鏡前面,嘗試跳過現實的枷鎖來探究到底我們内心最想要,所謂最有意義的事情是什麽 。但戰爭就是這樣殘酷的催化劑,不用時間的助力就可以一下子將人推在生死邊緣,讓人著實地思量到底什麽是生命,而我們又是爲了什麽而活著,這個在英文被稱爲"The Experience of Being Shaken"。在戰爭的非日常下,人會忽然失去有意義人生的目的。在沒有「之後」我們所作出的選擇,才是我們最自由、最真心的選擇。當然,自由本身也就是在規圓中才能顯現的東西,要是什麽也沒有的話,那不叫自由,那叫虛無。但唯有在不受現實社會限制之下,我們當下所想所做的事才是最具人性的吧。故事《戰爭與和平》裏的主角安德烈和娜塔莎在經歷一切戰火後尋回內心的平靜,也感受自己想要的和平是什麼。只是即使我們得到了和平,這個短暫的時光亦會不斷接受戰爭的考驗。或者說,人類一方面追求著理想的完美,毫無紛爭的烏托邦,但另一方面藏在我們基因裏的本能又會把我們捲入戰爭之中。就結局而言,無論是死亡,還是戰火,也是無處可逃的。
多謝Jacky蒞臨書社!
筆者:Mi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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